【小小说】王永寿/百事晓

  王永寿

  日头升到树杈的地方,知了就已叫得揪心烦人。李小东匆匆奔向村里老贾的小超市门囗,红头罡脸的,上气不接下气,像要闭过气去,还没站稳,语无伦次地说,不好了、不好了……

  店门囗的大白杨树,有几丝细风在树叶子中间窜来窜去,地上的树影就窸窸窣窣地摇曳起来,十多个在树下闲聊的村民,听到他的嚷嚷声,目光齐刷刷射向他,有人迫不及待地问,百晓,咋啦?跟蚂蚱变的,又蹦又咋呼的,有屁快放,别吊人胃口。

  李小东缓过气来,压低声音说,刚听我外甥的叔叔说,我们这儿要拆迁了。

  有人问他,你外甥的叔叔啥来头,能知此事?

  李小东搐了搐嘴角说,人家可是县里的大人物,叫啥来着?哦!规划局的一把手。

  众人面面相觑,一张张脸惊得像个倒写的“品”字。

  又有人说,拆就拆呗,拆了住新房,到处都新农村改造,我们这儿的泥土屋也该推倒。

  大家七嘴八舌,一片哗然。

  李小东就是被村里人喻为“百事晓”的老小子。

  “百事晓”是个单身汉,今年五十七岁,不显老,看上去四十七八岁的样儿,个子矮,面孔儿白白,眉毛又粗又重,细眯眯的眼睛藏在眉毛下,坐着不说话时,眼睛有时往下看,就像打盹儿睡着了那样。目视你时,嘴角总挂着一丝含义不明的笑,也许他并没有笑,就是那种表情,只要他睁开眼看着你,他的脸就漂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百事晓”会电工,哪家灯不亮了,一声“百事晓”,我家的灯不亮了,随即就从人群里钻出奔向你家。

  “百事晓”爱串门,爱往女人堆里钻,所以,村子里没有他不晓的事。哪个女人偷汉子,哪个男人有相好,都是从百晓那张嘴里嘣出。

  “百事晓”虽然没有成家,但有个相好的滋润着,所以他那张脸的笑一直开放着。那相好是村东的刘兰玉寡妇,“百事晓”常挎着个电工袋踩进去,半晌后才出来。大家常逗他,“百事晓”,天天缠着人家,沾着腥了吗?

  “百事晓”乐得头往后一仰,大声道,牛在稻草堆边,不吃上几口,那不成了一头死牛。大家哈哈笑着朝他竖起大拇指。

  村子里有红白喜事,“百事晓”必到场帮忙,叫客呀!请哪些帮忙的人呀!东家给张单子“百事晓”,由“百事晓”全权负责,再塞几包烟给他,“百事晓”拿到了单子,就像接到了皇上的圣旨一样,嘴里叼着烟,声音大得很,这桌子放这儿,车子停那边去,别碍事,忙得不亦乐乎。

  更主要,“百事晓”跟村干部走得近,所以捞到不少的事做,村里张贴标语,临时清理卫生,敲锣去通知个啥,全由“百事晓”去张罗,不少人还跟百晓套近乎,塞包烟给他,村里应急修渠道、造林……“百事晓”准会叫上几个与他走得近的人,能在村里捞点事事做,也让大家好羡慕,别人猜你准是攀上了哪根关系藤,才揽上这份活儿。

  “百事晓”爱嚼村官的秘闻,有人把这事传到村支书耳里,村支书狠狠训诉了他一顿,他才丧着个脸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熊样,才闭了半天嘴,下午又瓜瓜叫了。

  “百事晓”因为贱嘴,还遭了一次大罪。

  那天,他在人堆里说饶翠花勾引村主任,怎么个勾法,说着、比划着,饶翠花悄悄站在了他身后,他全然不知,当他学着饶翠花在村主任面前嗲声嗲气时,饶翠花脱下左脚的皮鞋,凶狠地吼,“百事晓”,说得有板有眼,你无中生有,鞋板朝他嘴巴揍了过去,没人敢拦,饶翠花发了疯似的狠揍他的嘴巴,把个“百事晓”的嘴巴揍得开了花,满嘴是血。观看的人,窃窃私语,没想到饶翠花这么优雅的女人,发起飙来,这么的凶狠。最后,村妇女主任赶来出面拉开了饶翠花。

  大家散了,“百事晓”一个人坐在地上,细细啜泣,声音咸湿,人都戗毛了,脸像放久了的柚子,皱巴巴的没有丝毫水分,愁闷悬在脸上,拽得眼角都耷拉下来,一直盛开着笑儿的脸,就此自行干涸了。

  刘玉兰躲在附近屋角,瞧瞧周围没人,跑过去把“百事晓”拉到自己家里,替他擦脸,然后在他嘴唇边儿涂上碘酒,边涂碘酒边说,别把人家隐私外泄,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人家,人家饶得了你吗?你这一说,话经三张嘴,长虫也长腿,越传越玄乎,男女之间那点事千万嚼不得……

  “百事晓”像孩子听懂了母亲的教诲,点着头,在刘兰玉面前老泪纵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百事晓”挨了女人的皮鞋撑嘴,依然没有改掉他快嘴的本性,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一直活在闲话的旋涡中,沾一点事儿就咋咋呼呼。有人再将他一诈,能连肚子里的屎都给你秃噜出来。

  “百事晓”跟刘兰玉喜结连理后,彻底脱胎换骨,不再串门了,不再传言道听途说之事,碰见了谁,点个头而已,成了个闷葫芦,再后来,三脚都踹不出一句整话来。有人说,被饶翠兰打背时了,砸了他的话匣子;又有人说,刘兰玉教夫有方,好女人是一本书,“百事晓”钻到这本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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