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继华

　　第六章

　　《海关清查行动》并没有得到总统的赞扬，反而更加重视地关心萧条的市场如何迅速恢复的问题。俄罗斯需要外汇储备，民众需要稳定的市场。既要充实国库，保障税收制度的执行，但是不能以牺牲市场规模和市场活动度作为代价。换句话说总统并不看好这样的《行动》。一个未经仔细调查摸底，没有制定完整方案的《行动》，反而搞的大家处处被动。而保守的海关副关长格里高里在海关关长因公殉职以后，能够马上着手重建海关队伍，调整有关人员的职能。对恢复生产稳定市场起到了积极的影响。

　　少华在送走了莉莉后马上投入到销售货物当中，他期待的销售高峰并没有到来。莉莉是做包包生意的。一般的包包批发价仅仅是零售价的四折，也就是说零售价八千卢布的包包，在当地也算是价格不菲的，他能到手的也就是三千左右。按照目前的汇率，才四百人民币不到。如果提高零售价，那么可能目前的这些包包就找不到买主。人家到市场来是十个起批，就是为了拿回去挣钱的。一旦价格上去了，下家挣不到钱，自然也不会要的。

　　市场上还有一个机构就叫“跳楼处”，就是你把自己手里的货用低的不能再低的价格卖给他。跳楼价。这个机构的存在使得很多人获得了暂时的资金周转。比如说夏天的服装要冬天预定，那么你赶快把手里的的冬装卖给跳楼处，你拿到钱了去进货，等到夏天过去了，到了秋天，你还可以再去跳楼处把冬装赎回来，但是你必须要跟跳楼处谈价格了。也有可能他已经处理掉了，如果没有，那么应该也不会要你多少利息钱的。起码就是你向银行申请贷款也是要支付利息和手续费的。何况中国人在俄罗斯只能向中国银行莫斯科分行或者中国工商银行莫斯科分行在提供国内担保的情况下少量贷款。以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

　　少华知道，货物进了跳楼处实际上就等于卖了废品价格。但是为了连续生产有时逼得你割肉，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莉莉走的时候把整个集装箱的货物留下了，但是这几天下来市场萧条，转眼季节就过去了。如果他现在不割肉，拿到钱去订货，那么两个月以后她就没有什么货卖了。跳楼处的人再聪明也没有少华的脑子厉害。

　　“我那儿有一个柜的包包，跳给你!”跳楼处是最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了。这说明你走投无路了，求他们来了。一个集装箱的货物，光海关灰关运费就是八万美元，还不算包包的价值。“你们开个价吧?”

　　跳楼处可以说是天天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一如既往地开个地板价“八万。”也就是说，八万运费我们给你，里面的货物就当你是空气。

　　“行!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处理的时候，我有优先应标权!出同样的钱，你们要优先给我!”

　　“这个可以有!”

　　“我要写进协议里面!”

　　“可以，没问题!”

　　就这样，少华拿到了八万美元。他知道莉莉组织这箱货物只花了六万美元，三十六万人民币。他现在要赶快把钱汇给莉莉，马上准备夏天的包包，今年的款式一定要新!

　　他不闲着，转身他有来到跳楼处。“你怎么又来了?”

　　“听着，兄弟，我来跟你们商量!你看我昨天跳楼的货物这几天卖出去正是时候，要不是实在没钱了，我也不会跳楼的，对吗?这样还不好，我帮着你们卖我自己的货，卖掉了，我加两成还给你们!”也就是说他要把跳楼货再赎回来，这几天功夫让人家挣两成利息!

　　“可以啊!你小子不赖，肯帮忙啊!”跳楼处有这个方式处理当然好过拍卖啊!到时候季节也过了，谁愿意要呢?说不定那个还赔钱。“就这么定啦，你跟我来签协议!”他们还出钱雇人又把货物给少华送回去了。市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不认识少华的，所以不会怕他跑了。如果卖货，当然谁还比他原货主卖的更好?

　　就这样，少华的这个店面有忙碌起来了，他早上四点就起床，五点来开张，没生意她就给以前的批发商打电话，告诉他们啥事儿也没有了，可以来了。再答应给人家优惠条件，降低批发价格。人还没来，他把生意先谈好了。果然第三天早上开始老客户慢慢回来了，你要几十个，我要几百个，没到两周，一个集装箱的货物被他卖完了。给了跳楼处玖万捌仟美金，他好挣了八万一千多美金。真的很爽。他人也瘦了，但是有一种闯过难关的轻松感觉。

　　事情还没有结束，莉莉定的货要两个月后才到，这里还有另个月他买什么呢?租金可是都付过了，总不能空着把?他有来到了跳楼处!

　　“兄弟们，我送钱来了!”他一进去先虚张声势地大声打招呼。“哦，少华，送什么钱来了?”

　　“送大钱来哦!”他狡猾地笑着。“说吧，有什么鬼点子?”人家从这两周的运作，也看出来此人不简单。

　　“把人家的跳楼货交给我去卖掉，你们原来多少钱进的货，加两成!”一句话，我来卖货，你们的好处!

　　“你还真行!大多数跳楼的都不敢来赎货，你还真行!好。老子服了你!两成就两成!一言为定，你先看看要啥?”

　　“我要这些!”他用手指指着里面仓库里堆着的羽绒服!一百六十二捆羽绒服。

　　整整两个月，他卖了羽绒服，针织面料，甚至高档餐具。他还是给自己的批发商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想方设法从国内弄来了很高质量的价格很低的什么货物，叫他们自己来看。批发价就地商量。他们来了以后，他真的拿出货物来，质量不错，价格呢?跳楼价就是仅仅运费上下，这是跳楼处的压低价格政策，所以他很容易低价出售不怕亏本的。

　　自己的利益还是不错的，这短时间来他甚至想近乎自己何必还要去掏钱进新货?就这样帮着跳楼处卖货，拿的利润非常可观的。他的生活变得非常的忙，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签证又过期了。

　　一个人忙起来就会什么也顾不上了，他每天早上四点起床，五点开张，一个人忙到下午三点左右关门。回到家先睡觉。有时也会想念莉莉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晚上睡醒了，也不敢微信莉莉，怕她不方便。就这样过了两个月，莉莉的货物到了，他又紧张地出货，打电话给客户。这几个月下来客户越来越信任他了，出货的速度也很快，回款快了他进货也快，加上跳楼处经常有一些好销难销的货柜都找他，生意好的真的感觉天上掉馅饼。市场上的生意逐渐恢复了，他的签证却再一次过期了。这一次没有维卡帮忙了，他有两种选择。去自首，接受处理，然后回国。重新做签证过来;要么拖着，等警察找到自己，被捕，法院判决，驱逐出境，几年内不要来了!

　　他选择去自首。他那天处理好市场的货物，先交了一个月的租金，然后带着一个俄文好一点的东北老乡去充当翻译，去了维克多曾经工作的警察局。

　　“我来自首!”

　　“你杀人了?”

　　“没有，我签证过期了。”

　　“去移民局!”值班的警察可能是新上岗，根本不懂业务。“签证过期你去移民局啊，到我们这来干什么。”

　　移民局在哪里?少华也不知道啊!他只好又回去了。掏出手机来拨打维卡的电话，“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早知道就是这样的。怎么办?想着想着，他困了，眼皮打架了，这一天他昏昏沉沉就睡了一天。什么生意也没做。

　　终于到了这一天。少华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被偶尔检查一下过往行人的两个小警察查到签证过期，随机被带回警局。他被关押到原来龚丽带过的拘留室里面。第二天早上上班十点整，他被带到了二楼一间询问室。两位公事公办的警察对他进行了询问。

　　“姓名，国籍。你在莫斯科从事什么职业?”他们问话丝毫不带个人色彩。所问的问题也是条例规定的问题。少华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为什么签证过期还滞留在莫斯科?”“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没有必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你不知道自己几月几号必须离开莫斯科?”他们换一种方式继续问。“没有，我一开始记得，后来忙晕了，就忘记了。”“您所说的忙晕了是指什么?”“我在市场里卖东西啊!”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说自己在市场里面工作。签证过期还非法工作，这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问题。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犯错，否则他会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

　　“你说你在市场工作?”果然这两个小警察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了。“没有，我说我在市场里面买东西。我的夫人比我先回国了，我留在这里买东西。”

　　“你刚才说你卖东西”，现在又说买东西。俄文里面买卖读音完全不同，是不可能换错的。如果他不能自圆其说，那就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结果。欺骗警察，在询问时说谎可以直接导致他被逮捕。

　　“是的，我买东西，也卖东西。我把夫人买的不合适的衣服卖掉，而买回合适的。但是仅限于个人使用的。”他想，我这么解释总归没话说了吧!

　　装，继续装!”听得出来，这是哈桑的声音。他怎么在这里?少华脸色非常凝重。哈桑对他绝对没有好感，当时他们一起干的灰关，由他出面去找中国商人，也干了不少欺上瞒下从中盘剥的事情。哈桑对他的底细太了解了。

　　“史少华，抬起头来，看到老朋友了，怎么连招呼也不愿意?”哈桑微笑着带点嘲讽地看着他。他脖子上的大粗金链子就是暴发户的象征。所有的警察其实都知道这个家伙就是靠盘剥过日子的，但是他们需要他。因为他们不如哈桑了解中国人。

　　“你说你跟着维卡干白关啊，怎么不干了?知道斗不过我了?维卡呢?叫她来救你，叫她来!你说你这个兔崽子，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叫你吃过亏?上次你就签证过期，我叫维卡给你帮的忙!你小子厉害，啊，跟她来弄老子!试试，试试!”他转身对警察说：“这个人很不诚实，在市场里面很不好。叫他滚蛋!这不是有理由吗?叫他滚蛋!”

　　史少华听懂了，他起的眼珠子都爆出来了。突然他抬起腿，对准哈桑的裤裆狠狠地踢了出去!“啊!”听到哈桑杀猪一样的嚎叫。他心里舒服了。两个警察过来把他们拉开。少华有多了一条“袭击俄罗斯公民”的罪名!他被带到禁闭室关押起来。

　　三天以后，一个穿制服的进来，把他带到一间询问室。“我是检察官弗拉基米尔。现在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少华目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

　　“你于二零一四年三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在莫斯科东区警察厅绿道分局的询问室殴打俄罗斯公民哈桑·穆哈木得·阿里法，你承认吗?有监控录像作为证据。”

　　少华看了看头顶上的半圆形的监控。

　　“我不承认!我们是熟人，是开玩笑的。”

　　“根据俄罗斯联邦治安管理条例第五章第二十三条第一款你已经构成故意伤害他人罪，您认罪吗?”

　　“我不承认，我们熟悉的很，我们开玩笑的!”

　　“但是他不想开玩笑!”

　　“可以看监控，当时是他先跟我说，我们打着玩吧!于是我们就开玩笑的!”于是他们调看了当时的录像，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确实是看到哈桑先开口对他说话，然后几句话后他才踢了他一脚。

　　“那你踢他就是不对!”

　　“他叫我踢他的，他说你踢我试试!我就试了试!”检察官知道他在胡扯，但是法律有规定他即使是胡扯你也只好这么记录!少华感觉到从来没有这么爽!

　　“检察官先生，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你还涉嫌签证过期留在莫斯科!”

　　“不对，我发现过期了去自首过的，他们叫我去移民局，我也不知道移民局在哪儿，所以就没去。”

　　“根本不可能，如果你自首，一定有自首的记录，在哪里?你这个骗子!”检察官怒不可遏!他决定不再审问任何问题了。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你也看不懂!

　　写了整整两页纸，检察官抬起头来跟他说，“你签字!”少华摇摇头，“上面都写啥了?”检察官把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呼哨。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察。他朝少华努努嘴巴，他们俩个上来，拉着他的手按了手印，交给检察官。“妈的混蛋!”少华开口大骂，话没说完，就狠狠地挨了一拳，他缓缓地躺在地上，知道在俄罗斯骂人，人家有权教训你，而且是合法的。

　　少华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吐沫到地上，嘴角上流着血，他再也不敢英雄主义了。到底好汉不吃眼前亏，俄国警察可不是人民子弟兵，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那只有在中国，在这里直接就KO你。

　　“史——”门口一个年轻警察叫他。他忍着痛，一步一步挪着走到门口。“那边!”警察手指一指，你就要马上执行，否则有可能会挨打。

　　“少华!——”隔着铁栏杆都能听出来是莉莉的声音。“莉莉!”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完全不要了大老爷们的矜持。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一进来，他们就打电话给我了。情况我都清楚了。所以急急忙忙办了签证我就过来了。那么多货物放在仓库里，店面租金这样白耗着，我能不来吗?”莉莉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难受啊，那么哭天喊地啊，反而是沉静沉稳，条理清晰。

　　“嗯，估计一周后开庭!”意味着少华在这里还要住上一段时间。

　　“那你在这里有吃吗?”

　　“面包，土豆。”

　　“晚上有被子盖?”

　　“有毯子。”其实也白问，这里是拘留所，不允许任何人送东西来吃的，怕吃了有毒。准许探望就不错了。看等级，有些人是不许探望的。莉莉问清楚货物的情况，把银行卡的密码记住了，就回去上班了。她一下子就忙起来了，再也没有来拘留所看过。但是每个月坚持给少华的家里汇款，一直到她自己离开莫斯科回国。

　　检察院指证史少华两条罪状，一、殴打俄罗斯公民，二、签证过期非法逗留。第一条是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罚款两万卢布，也就是现在的汇率两千元人民币;而第二条违反了外国人管理条例，罚款200美元，并驱逐出境，五年内不得再次入境。

　　此案由于案情清楚，标的很低，在拘留所的二楼就开庭了。法官，检察官，书记员三个人组成标准法庭。检察官简单扼要地把案情说了一遍，法官问少华你承认吗?没等少华回答呢，这边法官的法槌就落下了。法官宣布判决。快快地十二分钟，判决生效。不上诉!两位法警过来，给少华带上手铐，押送地下室。锁上门，就再也没人来看他了。

　　第二天上午，还是那个年轻的警察进来，把少华拉出来。带上车。汽车飞也似的开到了谢列美吉娃机场二楼，海关在他的护照上盖了一个黑色的戳。这边法警给他松了手铐。把他交给了旁边两位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把少华带到了边上一间小屋子。

　　“史少华，判决书的内容你听清楚了?”少华点了点头。“请说一遍，听清楚了没有!”这边很严厉地再说了一遍。

　　“听清楚了。”少华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好的，现在我们执行程序。请联系你在莫斯科的联系人，请他支付两万六千三百卢布给这个帐号，这是你的罚款。”少华看着他，他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我们只是给你一个自己支付的机会，如果你不愿意照办，我们可以冻结您的银行帐号，到那个时候，您账号上面的资金我们就有权支配了。”

　　少华马上拿过他们还给他的电话，打给了莉莉在莫斯科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莉莉都没有接电话。估计听到了也不敢接电话，怕是敲诈勒索，什么都有可能。

　　警察看见少华打电话未果，就拿着他的护照出去了。十五分钟后，他拿着一叠账单进来。“这是罚款的费用，这是您的机票，我们怕您累着替您买了头等舱。事实上经济舱也没票了。这是手续费，这是拘留期间伙食费，您的被褥费，到机场的接送交通费。这是您的登机牌。您现在已经不欠俄罗斯联邦一分钱了，祝您旅途愉快!”说完，他把账单摔在少华脸上，就扬长而去了。

　　三个小时后，少华坐在飞机头等舱里，飞往中国，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看看了。

　　莉莉看着这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她明明知道少华被关押着，怎么可能给她打电话?一定是骗子!她很害怕，所以干脆就不接任何电话了。

　　三天以后，她看到从国内有人打来电话，就接起来了。“喂你好!”

　　“是我啊，莉莉!我从机场给你打过电话，你怎么没接?”

　　“我怕啊!”莉莉抽泣着。“你回国了?”www.32ht.com

　　“驱逐我出境了。五年不能回去帮你了。你在那边就靠你一个人了。”像这种情况，他知道莉莉不出几周就会有新的搭伙。一个人在莫斯科毕竟是很累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分分钟找个搭伙的。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感情是第二位的。这个丛林法则在华人中间，特别是在莫斯科的华人中间特别适用。

　　真理永远都要让路给生存。这就是所谓的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在这里你可以哭一会儿，哭到没趣了，擦干眼泪继续工作。慢慢地也就没人愿意哭了。莉莉难过了很久，但是一个人在莫斯科，总归是不方便。中午去吃个饭，店面总要有人照应。晚上回到家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常常是一个钟头打电话到国内，但是有时他们回家，国内早就睡觉了。早莫斯科谋生的人最最感谢的是微信，自从有了微信免费视频，多少家庭得以网上团聚啊!而在此之前，只能靠电话。ige电话打通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抢着说。跟自己的儿女也是通过电话交流。真的其中的难过和辛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那么水到渠成，那么理所当然。三个月后莉莉身边多了一个叫张成的男人，自然因为货物是少华在国内办理的，该给钱的还得给钱。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谁也不会问这方面的问题。本来莉莉就有自己的丈夫，还是一个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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