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林/素素

  冯新林

  素素是个童养媳,小徐庄小财主徐宝仁用五百铜钱外加两斗高梁换来的。小徐庄在豫东蓄水池东北犄角旮旯里,庄子不大,东西窄南北长,有人开个玩笑,说小徐庄的人,套牲口从村东到村西犁地,走到村西,沙白大老犍牛站住了,开始撒尿,一泡尿就能顺着来路流到了村东。

  小徐庄一色胡姓徐,祖先是从颖洲府来大王楼给财主扛活的长工,在一次土匪打劫中,护院有功,财主承情不过,赏了几亩耕地,盖了三间草屋,许了一个丫环,便扎根生枝儿,到了徐宝仁这己是五世,家业积聚有了一点底儿,虽然不厚,也算家境殷实。

  徐宝仁先开花后结果,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小儿子是个豁子嘴,喝稀饭流汤,说话跑风,素素比他不多不少大一轮儿。素素来徐家那年十六岁,豁子嘴四岁。

  都说徐宝仁精明,素素白天背着领着小豁子,晚上又像母亲搂着他睡,还要刷锅,洗衣,担水,反正没有喘气歇脚的时候,跟个保姆,佣人差不多。稍有怠慢,徐宝仁的那个母老虎女人,就用大针在素素身上乱戳,徐宝仁心里再明白不过,素素在他们家,就是个长工的角色,至于大了,如何安置,那就走着看着吧。

  豁子白天鼻涕口水抹素素一身,夜里又是床上发大水,尿床。望着窗外的月光,素素思念南方的家,想念起自己的父母,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下来。

  素素五六岁上,家中发生了变故,一场大火,把家烧了个净光,父母也在火里丧生。后来,她跟了自己的叔叔,叔叔待她开始还不错,后来她的继婶多嫌她,嫌素素吃的多,吃饭叭哒嘴,干活少,没有眼力头,满身不顺眼儿,在叔叔外出时,把素素送了人家,又逢发大水,逃荒活命,那家人把素素卖给了徐宝仁。想着想着,素素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抱着她,还有母亲一块儿去赶集,集市上人好多,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父亲买个烧饼,切一块牛肉,烧饼上抹着糖稀,糖稀上洒着白芝麻,又香又甜,焦黄酥脆。在一个衣服摊,还给素素买个花帽子,帽子是红绸缎缝制,黄线云边,上面老虎头图案,眼睛是两个小铃铛,一摇头叮叮当当乱响,响声让赶集的人都看她,夸她长得水灵好看,看着看着,帽子冒烟了,眼瞅着起火了,父亲怎么扑都扑不灭,还把父亲母亲的衣服烧着,素素想叫,怎样也叫不出,脖子像被搦着一般,她一蹬腿儿,豁子呜哇一声,原来做了一个梦。

  都说苦日子难熬,度日如年,一晃,两年过去了,素素出落成一个大姑娘。同徐宝仁的三个闺女比起来,破衣烂衫反倒衬托出素素的自然原始的美,她身材条倒,两只眼睛,水灵灵,该黑的黑,该白的白,能说出话来,让徐宝仁一家子都心生嫉恨。豁子嘴虽寻医问药,找地儿修补,未见成效,干脆也就听之任之了。豁子嘴嘴少了一块,心里有数,什么也不少,晚上睡觉,手往素素怀里摸,豁嘴向素素脸上蹭,让素素恶心得想吐。徐宝仁当了爹的大儿子,喝酒赌钱斗鹌鹑,常常用异样的目光盯住素素,有两回要把她往后院草屋里拉,多亏在牲口屋里住着喂牲口的徐宝仁家的帮工二春解围。

  二春是麦客,家在西北晋陕一带。麦客就像候鸟,跟着小麦的成熟的步儿,靠着自己一把镰刀,半身力气挣钱糊口。二春比素素大不了两岁,平日里对素素知冷知热最好,这种好,又不能让徐家知道或者看出。二春麦季儿过罢,留在了徐家,他会赶大车,使大牲口,常常赶着车随徐宝仁走亲访友,赶集逛市,偷空他会买上把炒花生,顾家馍之类的小零嘴儿,揣在怀里,给素素留着,一来二去,俩人就近了亲了,素素把二春看成大哥,二春把素素当作妹妹,两个异乡人便觉得有了依靠。

  秋去冬来,场光地净,一场秋雨一场凉,望着空中的大雁,素素和二春都生出了无限的悲伤,二春多次想回西北,却心里不知不觉牵挂着什么。这天,二春又随徐宝仁去赶界首,在一家茶馆里,见过一个干姜样的瘦老头,徐宝仁称他为表叔,是一个珠宝商人。二春刚退出房门,猛然听到他们说起素素,二春窗外留心偷听。原来,徐宝仁想到界首开个门面,瘦老头正好有两间转让给他,价格的一半是现钱,另一半用素素抵押,瘦老头要把素素收房为小,年前迎娶。二春听后,心中怒火万丈,光想进去宰了这对人模狗样的东西,他强忍愤怒,心中想着对策。

  徐宝仁回去的第二天,徐家上下对素素换了个样,也不让她再带豁子嘴了,还忙着给她做新衣服,不几天二春也结清了工钱,离开了徐家。就在徐家准备将素素嫁给瘦老头的头天夜,素素不见了,连同为她准备的嫁衣,还有二春平时喂的那匹枣红马。

  多少年后,八路军豫东抗日纵队多了一位善使双枪威震敌胆的女游击队长,有人说她是素素。

  原来的队长是二春,在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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