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陈晓倩/城市的馈赠

  清晨和城市一起醒来的,还有人潮和车流。不管昨夜经历了怎样的泣不成声,这座城市还于你的都是新鲜的车水马龙。每天上班,在匆匆忙忙的时光里,很少去想一座城市带给我的是什么?而是习以为常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城市给予我的温暖与包容。心可以对很多枝节设防,唯独对城,真心相待,毫无保留。

  城市像母亲,无论我们到了什么年纪,都是母亲的孩子,可以在她的怀抱里流泪欢笑。她的爱也很无私,即使我们犯了错误,或是离家出走很多年,母亲都站在那里,伸出她温柔的手臂。她接纳你风霜的面容和憔悴的心,也接纳你的不美、孤僻、甚至自命不凡,人心亦是一座城,在母亲接纳的那一刻,终可放下面具。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感慨,马致远秋思里的那个游子,他一定是有万般的无奈,所以他才有无处将自己安放的悲伤。

  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座城,是多么异曲同工的美妙感受。席慕容在一首诗里写道:夕阳西下,楼兰空自繁华。这句话惊艳了我的世界,并让我的世界也开始繁华。遗憾的是楼兰古城的遗址不对外开放,从图片和资料上看到的楼兰古城,流沙已掩埋掉了她曾经的骄傲,可她裙带衣裾上的风华俘虏了太多的人。读席慕容的书,让我的笔尖有了行走的力量。而神秘的楼兰古城,注定是我的倾城之恋。

  城市是有记忆的,你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地对你好。我居住在素有关外第一市之称的葫芦岛市,小城依山傍海,四季分明。地方志记载,数万年前就有人类在这里休养生息。小城是仰韶文化的发源地,留下过秦皇汉武东巡的足迹,也见证了魏武挥鞭激情豪迈的燃情岁月。特别是近代在这片土地上上演的几部跌宕起伏的大戏,更让一度寂寞的辽西走廊开始活跃,开始编织梦想。我敬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人,正是因为他们的辛勤付出,今天我们得到了小城发力的回馈。渤海之滨厚重的山海文化是城市给予我们最好的宝藏。

  城市是有感情的,她知道什么人值得珍惜,什么事值得铭记。在国内许多城市都有纪念广场,青岛的五四广场纪念伟大的五四运动,南昌的八一广场纪念南昌起义,而我家乡的飞天广场则是纪念神舟五号的发射成功。这里是航天英雄杨利伟的故乡,杨利伟搭乘着神舟遨游太空,实现了中华民族的飞天梦想。小城的居民也在这份荣光里欢欣雀跃,这是城市带给我们的荣耀。苦难时她自己疗伤,她总把最好的展示给她的儿女。

  你知道的,随着城市二元结构的壁垒被打破,城市是新朋也是老友。从小生活在小城,我目睹着儿时成片的平房变成楼群,旧时光像老胶片,印载着最珍贵的回忆,一条条长胡同,从这头走到那头,都是中国好邻居。妈妈说我从小讲礼貌,从巷头的吴家到巷尾的李家,看到谁都会主动打招呼。好像那时候也很少听到有坏人,人与人之间很和谐,大人们遇到事情互相帮助,小孩子们结伴儿一起上学放学,有时放学回来家长还没下班,大家就相约去家里有人的那家写作业。

  现在我的记忆常开小差,可是胡同里的一些人和事儿,却让我无法忘记。在胡同里,杨姨是最早一批戴红袖标的大妈侦查员,她每天都负责任地拿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常来胡同吆喝卖菜的、收废品的人,她都如数家珍。莫名的地,我从外面回来,只要看见她坐在胡同里就心安;大嗓门的李奶奶为人直爽,有一年我得了很重的病,在生死边缘。李奶奶知道了,一大早就赶去医院看我,见到我就说这孩子醒了就没事儿了,这孩子命大,以后有后福。我永远都记得李奶奶说话时那双湿润的眼睛;隔壁的冯大爷家有几个年纪比我稍长的哥哥和姐姐。去他家就如同到我自己家一样,几乎每天我都得进屋转一圈。两家人也是不分彼此,谁家有个大事小情,两家人都会一起商量。冯大爷家是最早一批搬离胡同的,他们搬走之后,我小小的心里就有了落差,一直延续了很多年。一直到这条胡同,再也不见。

  时间是回不去了,那胡同里的家长里短,却一直在上演。有人说,现代高楼人与人距离近了,却缺少了过去老街坊邻里间的温情。值很庆幸的是,我现在居住的小区依然会遇到很多友善的人。孩子小时我要上班,家里只留下看孩子的阿姨和孩子在家,楼上刘姐姐说她有时间,有急事她能帮我照看;八楼的大哥和大嫂退休后,在近郊的亲戚家里租了一块地,每有收获,都会送与我们分享。我收到的不仅是礼物,更是带有暖心的爱意。里仁为美,两千年来传承着的中华美德,是城市给予我们的最丰盛的食粮。

  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未必想进来。因为择业观的不同,一些外出求学的孩子纷纷在异地安家落户,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像候鸟一样飞回来。小城一如他们的父母有牵挂、有思念、有祝福,并极力励精图治、破解难题。无论在哪个角度,你都能看到一座城的胸怀。

  不过一年,城郊荒芜的土地就有了新的地标;不过一年,临街的店铺经营的品项已是包罗万象;不过一年,这里的街道,每天清晨同样经营着自己新鲜的车水马龙。

  我热爱并依恋这座城市,我出生在这里,也享受着这个城市给予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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