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友萍

　　我娘是1960年生人，不知是姥姥怀她的时候营养不良还是什么原因，她会走路的时候就有些颠脚儿，虽说不太严重，但很多人背后还是称她瘸子。

　　我娘十岁那年，我姥爷在东北一个地级市的一家国营机械厂从合同工转为正式工人了，姥姥那时还是市郊的农村户口。姥爷转正后不久，厂里给姥爷分了一套不足六十平的筒子楼，随后把姥姥和他们的四个子女接到了城里。

　　我娘在她们姊妹几个当中是老大，她下面还有三个妹妹。我娘上学比较晚，她高中毕业时已经二十岁了。由于娘的户口随姥姥的农村户口，所以毕业后在城里很难找到工作，在城里找对象也就更难了。

　　在姥爷与姥姥为我娘的事发愁之时，有一天傍晚，姥爷下班后对姥姥说：“我今天托人打听了一下，咱厂子里离婚半年的二愣子愿意娶咱大丫。二愣子虽然离过婚，也比咱大丫大了十岁，但他毕竟是正式工人。咱大丫这种情况，嫁给他也不算太屈。”

　　姥姥听了姥爷的话，眼泪当时就流了出来。姥姥明白姥爷的苦心，也明白像我娘那种情况，能找一个二愣子这种状况的人也就不错了，所以姥姥没有表现出异议。

　　我娘是个很听话的女人，她并没有嫌弃二愣子年龄大，而且还是个离过婚的男人，所以她的婚事就都由姥爷和姥姥做主了。

　　二愣子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虽说他是国营工人，但他毕竟是离过婚的男人，而且他还比我娘大了十岁，他这种情况，能娶到我娘那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也算是心满意足了。一个月后，二愣子成了我爹。

　　1982年秋天，我出生了。本来我娘怀孕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说我娘不怎么显怀，一定是个男孩儿，可当我出生后，我爹一看我娘生了个又小又瘦的女孩儿，当时就气得跑到医院门口的小饭店喝酒去了，气得我姥姥在医院走廊里破口大骂。

　　后来有人告诉我爹，说我娘是农村户口，按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农村户口的女人头一胎是女孩儿，还可以生第二胎的。就这样，爹为了再生一个儿子，把我的户口落到了娘的户口本上。

　　但让爹没有想到的是，一年后，在我娘又一次怀孕办准生证的时候，因为爹是城镇户口受到了阻碍。

　　其实，当时像我爹与娘的这种情况，本来是属于模棱两可的事情，可由于我爹平时为人不怎么好，谁都给爹出难题。没办法，爹想出了与娘假离婚的损招儿。虽说当时我娘与姥爷、姥姥都觉得那样不妥，可为了能生下娘怀孕的第二个孩子，最终也是无可奈何。

　　爹与娘办了离婚手续之后，为了使离婚更真实一些，娘带着我搬回到娘家去了。

　　让所有人都忽略的是，当娘回到户口所在地办理准生证之时，由于不在婚姻之内，是不能生育指标的，而且如果已经怀孕的话，还得根据情况做人流或者引产。我娘一听，当时就傻眼了，幸亏当时工作人员追问娘的情况，娘没有承认自己已经怀孕的事情，而且及时地找借口跑掉了。

　　当娘找到爹，把情况说明后，爹又给娘出了个馊主意，让娘到外地的亲戚家躲一躲，户口的事情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

　　从那时开始，娘带着我在偏远的农村亲戚家寄宿。本来娘怀着孕，腿脚又不是太灵便，可她还是得跟着下农地干活，即使是这样，还是受尽了人家的白眼。不幸的是，有一次娘去山坡地干活的路上，不慎滑倒流产了。

　　几天后，当娘回到爹身边把事情说明了之后，爹立刻翻脸，大骂娘是一个没用的女人。娘伤心至极，当天晚上差一点儿投河自尽了。

　　娘被爹撵回了娘家。姥爷见我娘苍白的面孔，气得打自己的脸。姥姥没有办法，只是一边干活，一边骂我爹。

　　当初爹和娘本来说是假离婚，没想到这回变成真的了。后来姥爷才打听到，爹又悄悄地找了一个农村的女人。在爹与那个女人结婚那天，姥爷去大闹了一场，却被爹的几个叔伯兄弟打了出来……

　　二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时，娘在城里已经开了一家不小的超市了。娘一直没有再嫁，曾经有许多人给娘介绍过，可娘始终没有同意去与人家见面，娘说一个人过挺好。

　　在我出嫁那天，娘在楼下的公路旁看到一个拄着拐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老男人站在远处向我们张望着，娘看了老半天才认出来，他就是我爹。

　　后来我们才知道，爹与那个女人过了几年后，那个女人忍受不了我爹的打骂，偷偷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后来爹因为不好好的工作，被工厂开除了，他没有脸再去找娘，慢慢地成了流浪乞讨队伍当中的一员。

　　几年后，娘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城里已经有了好几家连锁超市了。有一天，娘找到我拿出一张银行卡低头对我说：“丫头，你拿这些钱给你爹买个房子吧，他现在连个正经的住处都没有。他虽然当初对不起我们娘俩，但他现在混成这样，我也不忍心看着他受苦。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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