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松山

　　自从和夏建成分居以后，小褂儿基本上要天天去一趟职工学校。她下岗了，有的是时间。整个丝毯厂都被一个大老板买走了。厂里的工人拿了一点补贴费后都回了家。厂大门口的告示上说，等工厂重组后，大家再来上班。在等通知的日子里，小褂儿无所事事。她的一个闺蜜去娱乐场所了。小褂儿不愿去那种地方。闺蜜不勉强她，只调皮的说了一段流行的让人笑不起来的顺口溜：下岗女工不流泪，昂首阔步夜总会。谁说三陪地位低?呸!那是万恶的旧社会。小褂儿也不愿一天到晚的待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家人都在距江城六十里的小镇上。她处朋友又很挑剔，所以只有找成林峰谈心聊天了。一天不见成林峰，她就好像少做了一件什么事，心里面就感觉有点虚。

　　成林峰没这么多空闲。教学大楼的工程进展一切顺利。质量问题请了监理的，不用他操心。但他还是有事没事的就往工地上跑。基建中，工程设计经常要变更，这就要成林峰能拍板的拍板，不能当场决定的事，要召开会议讨论，要请示上级领导，要咨询规划建筑设计部门。这些事都是很费时间很费精力的。学校管理是分工给陈仕顺的，但陈仕顺知道成林峰的口才比他好，所以经常请成林峰给学生作报告、讲话。星期一的行政会上，陈仕顺讲了目前学生恋爱成风，学习不刻苦。这样下去，教学质量不能保证，学校声誉受到影响，明年的招生就成了问题。恶性循环，学校的生存就成了问题。陈仕顺分析得在情在理，引起了参会人员的高度重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很有必要请成林峰对此做一次专题讲话。

　　成林峰知道，陈仕顺讲这些话，并不是捕风捉影，也不是杯弓蛇影。英语教师景惠芳一天晚上在浴室洗澡时，无意中听见柳浪闻班上的几个女孩一边洗一边在谈心。一个女孩说：“姚狗儿，听说最近×××也在追你?”被叫作姚狗儿的傲然回答道：“现在的女孩没有几个男人追求还叫女人?”第二天一上班，景老师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柳浪闻。柳浪闻大怒，立马电话通知姚狗儿的家长来学校面谈。陈仕顺知道这件事后，也告知了成林峰。成林峰当即了解到，姚狗儿不是这个女孩的名字。这个学生叫姚丽娜。姚谐音摇。狗儿喜欢摇尾巴，因此江城人对姓姚的，都喜欢叫姚狗儿。

　　星期一的晚上，成林峰开了个夜工，就拟好了题为《谈谈早恋问题》的稿子。星期二下午第四节课时，全校开了个广播大会。学生们在教室里收听成校长的讲话。

　　成林峰讲话之前习惯先吹两下话筒，有了回音才开声，声调像上课一样平稳。他不喜欢说大话、套话，更不会说假话。他比较喜欢散文大家梁实秋的那种风格，把自己的思想寓于知识之中再传递给别人。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今天我讲的话题是：早恋问题。

　　早恋问题，要害在一个“早”字上。记得从前我曾打了一个比喻：六月份才成熟的鲜甜的水蜜桃，你如果三月份就采摘了，那味道肯定是苦涩的。人生也是如此。有些该明天做的事，就不要在今天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谈婚论嫁，那应该是“大”了以后的事情。有的同学可能认为：“我已经大了。”是的，有一些同学生理上早熟。正如台湾作家柏杨所说：“男孩子开始一脸胡子，女孩子开始穿高跟鞋。但心理上还是一个孩子，却以大人自居，而且多愁善感。”“心理上还是一个孩子!”我希望同学们记住柏杨的这句话。从科学角度讲，十七八岁的学生正面临着人生的第二断乳期。第一次断乳，是不吃妈妈的奶了，那是小时候，二三岁的时候;第二次断乳，这是个比喻，意思是说，十七八岁的青年会自认为有思想了。他们不愿意再在大人的呵护下成长。他们把大人们的关心、爱护看成是束缚。他们想冲破牢笼，争取自由。因而，这个时期的孩子往往具有叛逆性。对父母的话、对老师的话，总是不以为然。外在的表现形式是：男生常故作深沉，女生常无病呻吟，就是柏杨说的“多愁善感”。这正应了古人的一句诗：“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

　　另外，换个角度讲，人应该理性地生活。人与动物的区别之一是，人能理智地控制自己。大思想家培根说：“世界上一切伟大的人物，没有一个痴迷于情爱，因为伟大的事业抑制了这种柔弱的感情。”青年人应该要有理想，要有抱负，切不可因情丧志，迷失了前进的方向。但是，我们有些同学的所作所为却远离了这一目标。这里，我举两个典型的例子。一件事是，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来信。有个同学把十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投进了校长信箱。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这是一个女同学的名字)，我爱你。还有英文：××I love you。请同学们算一下账，一张十六开的纸，一张纸上就写了100多句，十几张就是1000多句。1000多句，光是写一下，他得花多少时间?加上写之前，他还要酝酿感情;写了以后，他肯定沉浸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这又浪费了多少时间?再加上政教处处理这件事，找他谈话，他又必须花更多的时间。浪费了时间是一回事，更主要的，他再也没有心思学习了。第二件事是我们的老师亲耳听到了两个女同学的对话。一个问：“听说最近又有×××在追你?”另一个答：“现在的女生没有三四个男生追，还叫个女生?”这个女同学的语气是自豪的。但是，你错了!一个女性的价值，不能只看追求者的数量。你知道一个臭鸡蛋能引来多少只苍蝇?当然，我决不是说，这个女同学是个臭鸡蛋，追她的男同学是苍蝇。我只是想通过这个比喻来说明，这个女同学的自豪是没有道理的。另外，我还要强调的是，对一个女性而言，淑女形象、含蓄羞涩是一种高档次的美。

　　同学们：“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学校里有校规，学生应该以此来规范自己的言行。大学里面的规矩：“只准手拉手，不准口对口。”中学里是手也不允许拉的。中学里，“只准并肩走，不准手拉手。”我希望同学们自尊自爱，好自为之，千万不能把低级的、本能的欲望当作高尚的、纯洁的感情，千万不能玩火，不能让欲望之火烧焦两颗年轻的心。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不能多讲了。如何解决一些同学已深陷其中的早恋问题?在此，我只说一点：要想土地上不长草，最好的办法是：种上庄稼。同理，要想心灵这片沃土不长野草，作为学生，你的最佳途径是：与书籍交朋友，把你的聪明才智和旺盛精力用到学习上去。

　　谢谢大家!

　　成林峰讲完“谢谢大家!”全校一片寂静，好像空旷的原野里没有一个人。大概过了几秒钟，又突然像有人在指挥一样，从各个教室里不约而同地爆发出掌声。这掌声短暂、热烈而整齐。成林峰知道，他的话学生们听进去了。确实，成林峰以后还曾多次在路上听到学生引用他的话互相之间开玩笑：“只准手拉手，不准口对口。”“只准并肩走，不准手拉手。”教导处曹主任还来和成林峰商讨小学里该订个什么规矩?成林峰思考一会，说：“只见同桌坐，不见并肩走。行不行?”曹主任点着头说好：“小学生对男女性别的意识没有中学、大学强烈。你的‘只见’‘不见’两个词，用得准确。”(注：本文节选自何松山长篇小说《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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