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男人如他 | 作者:谢复根

  作者:谢复根

  他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他没法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结果,他被判刑八年!

  她来探监。隔着玻璃窗,他对她说,我们离婚吧。她不同意,说你不用想那么多,我会等你出来!

  他坚持:“还是离吧。”

  她说:“怎么了,你不信我?”

  他想告诉她:我当然不想离,但我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做出对不起我的事,那样……他说不出口,因为说了,肯定会伤她的心。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常说女人“三十似狼,四十像虎”,她三十还没到,当然比虎狼更厉害。应该说,最初的几个月里,她还是把自己的那颗春心压得死死的,但随着他的到来,这颗冬眠的心一下子复活了。

  一个漆黑的夜,她屋子里有一盏灯忽然不亮了,而家里又没有现成的灯泡,没有了亮,不但不方便,而且也让她害怕。没办法,她只得打着手电往邻居家去借,可走了几家都没有,这时,她想起了村里的他,他是电工,他家一定有。

  当她来到他家,他正给常年卧床的老父亲洗脚。她知道,他的父亲是个老年痴呆症,已经认不出人了。

  她向他说了来意,他说,那你等会,等我给我爸洗完脚,我就跟你去。原本,她可以拿个灯泡自己回去安装的,可鬼使神差,她居然希望他也一起去。

  趁他忙碌的时候,她观察了一下他的家。这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家,但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看来他是个会过日子的男人,那一刻,她就想,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姑娘喜欢呢?唉,现在的姑娘太现实了。不就是嫌弃他有一个卧床的父亲吗?要是换作自己,她绝不是这样的人。想到这些,她不觉自己笑了,怎么会这样想呢,自己还有这样的资格吗?

  这时他说:“我好了。”边说边从墙上的搁板上拿下两个灯泡,问她,“你要二十五瓦的还是四十瓦的?”

  她说:“都带着吧。”

  于是,他把灯泡都放进随身的电工袋里。

  出门,她走在前,他走在后。她说:“并排走吧。”

  他说:“这样走好,我帮你打着手电。”

  她说:“你在后面照着,我反而看不清路。”

  他想想也是,不好意思笑笑,就和她并着肩走了。这时,他闻到了她头上的发香,一种从来没有近距离闻过的香味。不过,他不敢说,说了怕她笑话他。

  他家到她家,距离不算远。她开门后,他把手电给了她,说:“你照着,我换。”

  他指指堂屋里那个:“是这个吗?”

  她说:“不是,是房间里那个。”

  于是,他和她进了房间。房间里的灯就在床的上方,他说:“可以上去吗?”

  她笑了:“不上去,你能换?你的手和脚有那么长吗?”

  他也笑了。他上了床,很快把坏的灯泡换了下来,按上了新的。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

  这时,他才近距离将她打量了一下,她真的很美,秀发,瓜子脸,一对不大不小的美目,以前,一个村里,怎么就没有发觉呢?

  他下来了,说:“我走了。”这话说得好像跟她商量似的。

  她说:“急什么,反正你回家也没事,坐一会吧。”于是,他听话似地收住了脚。

  那一晚,他俩谈得很晚,天南海北地谈,但就是不敢提到监狱里的他。后来,已经是半夜了,他不得不起身,说:“我该走了,再不走,我怕我爸有事。”

  她恋恋不舍:“那好吧。”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他前脚刚跨出门,她就在后面一把抱住了他,颤抖着说:“你不走行吗……”

  就这样,干柴烈火,那晚,他在他屋子里一直待到鸡叫才离开,他怕天亮了,被村里人看到不好。

  从那之后,他每天天一黑就过来。

  纸包不住火,他俩暗渡陈仓的事,村里很快传开了。当然,他俩也听到了。

  他有点怕,可她说:“不怕。”

  他不解:“你胆子怎么那么大?”

  于是,她告诉他,他第一次探监,他跟她说的话。

  他听了,说:“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她说:“现在答应也不迟啊。”

  他摇摇头:“现在不一样了。”

  她说:“有什么不一样?”

  他想告诉她原因,可想了想,还是没说,只说:“我也说不清楚。”

  她说:“下个月我又要去那里了,我会告诉他,我答应他的要求。”

  他说:“你不会把我俩的事也跟他说吧?”

  她说:“我有那么傻吗?”

  探监的时间又到了,她又一次见到了他。他发现她的气色很好,不免心头有点不舒服,他想,是不是她最近发生了什么?可他又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

  她本想把一路上想好的话都告诉他,可是当她看到他疲惫的神情,她不忍心了,最终,探监时间结束了,她还是没勇气说出。又想,反正长长的八年才刚刚开始,以后有的是机会。

  当她回到家,他来了,问她:“跟他说了吗?”

  她坦率说:“没说。”

  他问:“为什么?”

  她说:“我怕伤着他。”

  他说:“我们已经伤着他了,这事他迟早要知道,迟说不如早说啊。”

  她觉得他说得有理,只得说:“那就下次,下次去,我一定跟他说。”

  探监回来后最初的几天,他俩都有点别扭,但很快他俩都发觉彼此已经是谁都离不开谁了。于是,俩人又走到了一起,而且比以前更大胆,俨然就是出双入对的夫妻。

  村里的人开始还不习惯,但时间一长,也就认可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啊,一个是光棍,一个是活寡,做出那样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可以理解的。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村口走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从他那么熟悉村子里的路,可以推断,他一定是这个村里的人,或许是在外打工或许在外做生意,从他肩扛手提的样子来看,绝不是一般的走亲戚。

  这人原打算坐车回来的,可不巧,通往村里的公交车在半道上抛锚了,他等不及了,于是下了车。他想反正路不远了,走回去吧,谁知道车子要修到什么时候?

  他熟门熟路地往自己家走去,当他要到家的时候,他的一颗心突地狂跳起来,他一面感激政府终于还给他清白,证明他和那桩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一面又感激她当初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要是答应了,那么他今天就没有家可回了!也正因如此,他把在监狱里挣得的几个屈指可数的小钱都换成了零食,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别的不贪,就是馋嘴。不过,这次回来,他没有告诉她,之所以没告诉她,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在他跟前痛痛快快地哭痛痛快快地笑!

  然而,就在他要敲门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屋子里有男人的喘气声和女人的尖叫声。男人是谁,他不知,但女人肯定是自己的女人!

  一刹那,他觉得有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冲来,他把身上所有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从墙角边抓起一块“九五”红砖,一脚踹开了门……

  房间里,一男一女,两个赤条条的人。看他进来,仿佛见到了鬼似地,惊恐地把被子往身上裹。

  他愤怒至极,用那块红砖往床上那个男人猛砸过去,可以设想,这砖要是砸到对方的头上,那么,一条人命将就此终结!而他,最终也一定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眼看红砖将要落到对方的头上,那砖在空中定格了那么一瞬间,转成一个弧线被他抛到了对面的墙上。随即,他捏紧右拳,对着床上的男人一顿劈头盖脸地疯打……

  十来分钟后,精疲力尽的他,离开小屋,离开村子,步履沉重地走向未知的他乡……

  这事过去几十年了,如今,他和她早已儿孙满堂。唯独他,再也没有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村庄。有人说,他常年流浪于全国各大城市里,以拾荒为生。也有人说,他早已成了大老板,有一年还上过某省的电视台。真真假假,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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