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父女恩怨 | 作者:黄兴洲

  贤翠刚出生时,她爹二省嫌不是带把的,随便起个名字叫贤,她娘汤瑛认为头生孩就嫌了,加个翠,于是贤翠的名字就叫开了。

  两年后,汤瑛又生个闺女,二省气得吹猪,随便起名,多,汤瑛说:闺女也是命中注定的,在多字后面加个莲,二闺女多莲也叫开了。

  又过两年,汤瑛生下三闺女,正逢大雪围门,二省气得抱起来扔到雪地里,不想要,冻死算了。汤瑛不顾身上还不干净抢着抱了回来,于是有了朵朵(躲)这个名字。

  直到小四是个带把的,二省才长出一口气,几年下来又生小五小六两个儿子,二省的脸上才笑容不断,天天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七十年代前,计划生育也不紧,六个孩子差一点儿把二省累断了筋,工分挣不够,年年透支,好在大集体有个好政策,透支也吃平均粮,二省孩子多,吃得少,生活也马马虎虎过着。

  闺女在爹嫌娘爱中长大了,贤翠十八岁,干活顶个大劳力,一米六八的个儿,白中带红的鹅蛋脸,双眼皮,大眼睛,尽管五谷杂粮地吃着,青春少女的气息掩不住,健康地凸胸跷膺,布票少,穿衣难,瘦衣撑得身上鼓蓬蓬的,弯腰抬布包,身后露出一圈白来。

  翠像个男劳力一样干活,割麦,砍玉米,抬粪下田都是青年中头等工分,惹得青年维亮天天跟她转。

  维亮是随母亲改嫁带过来的孩子,娘范玉和继父于得又生一儿一女,他是家里干活的主力军,二十一岁的小伙子拉平车,拉犁,上河工,队里的重活少不了他,理所当然挣头等工分,继父把维亮当作家里顶梁柱。

  同在一起劳动,维亮和翠在一起说笑打闹不断,干活间歇的空儿,多数男女劳力都找地方便,男劳力有的找沟底,有的钻秫棵,妇女劳力都奔村头的粪茅子。

  维亮的家住村头,粪茅子盖在院子后边,翠和维亮不知什么时候好上了,翠解溲就奔维亮家后的茅子,解完了就去维亮家洗手。

  维亮家院子里有棵麦黄杏,每当麦黄芒的时候,黄黄的杏儿掛满枝头,格外诱人。范玉一见翠到家里来,总是叫亮摘一捧熟透了的杏儿给翠吃,翠儿也爱这一口,每次不光吃还装几个给多和朵两个妹妹吃。

  看着翠这个一掐水淌的大姑娘,范玉格外喜欢,见翠穿的衣服又瘦又小,范玉把自己出嫁时箱子里存放的新褂子拿出来送给翠穿,翠穿上这件红底碎花对襟褂,像个待嫁的大姑娘,衬着粉红的脸蛋格外俊气。

  晚上收工后,翠把范玉给的花褂拿给母亲看,汤瑛害怕地说:“翠,这件衣服咱不能收,你那个犟筋爹要看见了,会骂你的。”

  翠没听娘的劝,把花褂子藏了起来。

  翠的大伯家菊儿姐出嫁,队里几个青年送嫁妆,翠儿也去了。送嫁妆已相约成俗,谁家女子出嫁,队里男女青年给拿嫁妆送到婆家,然后由新郎家招待一顿酒饭,再送拿嫁妆的娘家人每人一份小礼物:一个新手绢包着一包喜烟,几十块喜糖,哪家要小气,送的少,拿嫁妆的一伙人会败坏和笑话那家人的,新娘子抬不起头,一辈子也不舒服。

  拿嫁妆的男女青年也都穿的漂漂亮亮的,不能掉了价。翠把那件花褂子穿上了,天呀,比叔伯姐还俊,新媳妇下轿时几个姐妹护着怕人闹喜,翠的头上脸上挨的楝枣子最多,闹喜的看翠那么俊都直眼了,多亏维亮跟后保护着,不然新郎庄上闹喜人非闹翠不可。

  吃罢喜酒回村来,翠迎头碰上爹,二省见翠和维亮十分亲热,又穿着件花褂子,到家问妻子什么时候给闺女做的新褂子,哪来的布票?

  二省家的布票都教大哥的闺女出嫁借完了,自己想做条裤子都没有票,小翠的新褂子从哪弄来的?妻子看瞒不过去,只得露了实底。

  二省那个气呀,恨不得把妻子按倒揍一顿,他提着闺女的名字问:“小翠哪去了?”

  妻子说:“刚刚北边有人把她喊走了。”

  二省问:“是不是维亮那个带犊子种?”

  妻子说:“不知道。”

  二省带着气找到范玉家,离大门多远就听翠和维亮的欢笑声,还有范玉的插话声。二省猛地推开范玉院门,只见范玉抚摸着翠的花褂夸着:“翠呀,这衣裳穿在你身上正合体,马靠鞍装人靠衣妆,你穿着真俊……”

  二省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范玉,你拿一件破褂子就来哄我闺女,真不要脸!”

  范玉见二省进家,正想张口说客气话,听他出言不逊,先忍了,还是客气地让坐:“二兄弟,哪来的那么大气,来呀,坐下说话,亮,给你叔拿板凳去。”

  二省几步窜到翠身边撕扯花褂子,边扯边骂:“你个混蛋,赶紧把褂子扒下来,不然我揍死你。”

  翠闪身躲开,一旁的维亮手里搬着凳子喊一声:“二叔你坐下,别生气。”

  二省用手一拨拉,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什么东西,也不找镜子照照,找死啊?”

  二省还要去抓翠,翠一头跕进维亮屋里,二省要跟进屋里去拽翠,范玉堵住他去路,嘴里还客气地劝说:“二兄弟消消气,你要不坐就先回去,我教孩子马上回家。”

  二省哪里肯依,一蹦多高还是乱骂,范玉被骂急了说:“二兄弟,事不是你这么办的,孩子们事咱只能劝,打骂不行啊!”

  二省气昏了头,指着范玉头皮骂:“再好的孩子跟你也学瞎了,你当自己是好货色,那个男人没死就跟这个男人跑来了……”能多难听他骂多难听。

  范玉让他骂急了,大喊:“邻居北舍兄弟爷们,姊妹娘们都来看看这个不是人做的事,闹得俺没法过了。”

  在二省发疯当口,维亮护着翠瞅空跑出了家门,二省一看围来拉架说是的人越来越多,他对着翠跑的方向发毒誓:“小翠,我要能让你跟这个杂种,我是你养的。”

  邻居们看二省昏了头,竞然骂闺女到这个份上,都不愿理他了。他自觉没趣,气哼哼走了。

  到了家四处找小翠,非要砸断她的腿不可,小翠躲了,二省找不到闺女,到底把妻子揍了一顿还不出气,然后把酒瓶摸过来,咕噜噜一气灌了半瓶,醉倒睡了。

  小翠躲到她姨家,哭诉了她爹的凶劲,打死也不回去了。后来惟亮只好带着翠去安徽的亲戚家躲了起来。

  二省又到范玉家闹了几次,既然撕破了脸皮,范玉到公社报了警,公社司法助理找二省调解,明确地告诉他,儿女婚姻自主,父母不能强行干涉,更不能到別人家无理取闹,不能侵犯人权,否则是违法的,应承担法律责任。

  五年过去,小翠和维亮抱着四岁的孩子回来了,汤瑛哭的伤心,抱着外孙子发誓:老东西再闹,我也不跟他过了,就叫他自觉自受,爱怎么疯怎么疯。

  因为二闺女多多也跟本队的一个同姓的小青年相好怀了孕,小青年喊多多叫姑奶奶,这回二省消肿撒气,只有唉声叹气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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