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世恒

　　“自由是什么，自由就是选择，当你有多种选择的时候，你就拥有充分的自由;当你只有一条路可走时，你就成了命运的囚徒。”盘行在山区的公路上，想起一位朋友说过的话，我摇摇头，反光镜里是一张苦笑的脸。

　　几乎到了路的尽头，来到一个满是竹林的小山庄。当车轮辗过村前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时，心里面竟生出一种罪恶感。老同学站在村口笑盈盈的，除了稍显老态，其他几乎和少时来省城插班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同学那年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就在村里做过会计、当过代课老师，在这一带算是个文化人，最近又在村里头一个办起了农家乐。多次的电话相邀之后，终成此行，来这里寻找一份难得的清静，也理一理纷乱的思绪。

　　随着年岁的增长，近来总感到诸多事情颇为不顺，来自工作的、人际的、家庭的压力越加显著，一种逃避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细细想来，自己除了只能无原则、无底线、无休止的卖命打工之外，我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一无所有。

　　这世间上难道就没有一种可以凭着天性而活着的职业吗?比如所有大自然之中的动物，它们无一不是靠着各自的天性而活着的。当然我们都曾经有过初心，比如想当警察除暴安良、想当医生救死扶伤等等。这个初心与天性就很接近，但是又有多少人在饱经世事之后，还保持着自己的初心呢?就如我，对杂碎不堪的自己早已是嗤之以鼻。

　　老同学的农家乐就建在河坎边上：木质的门坊上挂着两个精致灯笼，老麻石沏成的堰墙上爬着几根紫色的牵牛花，一主两厢的三排石底木楼稳重大方，院里的公鸡在围着母鸡打转，河里的麻鸭嘎嘎叫唤而河岸边桃花开得正艳。我到过一些城里的高档别墅区，就其自然与和谐来说，不管你拿那一栋来相比，都会立即相形见绌。这不正是城里人苦苦以求的、人生最完美的终极梦想吗。

　　最让我羡慕的是老同学这个老板当得毫无压力，有客人来就招待一下，无外乎是安排麻将机和饭菜;无人来，也是照样的种菜养猪做饭自己吃。生活即工作工作即生活，是属于最自然、最不违背初心的生活方式。没有人来考勤打点、没有人来安排工作、没有人来威胁你下岗下课，更没有人来收你房租、催交贷款。只要天上有雨落，我就会有米下锅。何等的逍遥自在、何等的潇洒自如。

　　“这是矫情!”在我天马行空般的描绘之时，老同学不客气的说：“到我这里来的客人几乎都会这样说。”晚上吃饭，几口酒下肚之后他说起了掏心窝的话。他说城市里面压力大，但机会也相对多，有机会谁还会在这山沟沟里空耗一生呢?舒适闲情的生活是相对于紧张忙碌而存在的，没有苦苦的奋斗与奔波，无所事事的生活毫无意义，纯粹的浪费生命。

　　他说他对孩子们就有明确的要求：将来你们去城市生活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会失败，还会有种种的不如意，但只要你们去努力的做过，就不枉过此一生，因为面对命运你们有过自己的选择，自己把握过自己的命运，这就足够了。他说：“想想一辈子都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真是很可怕、很可悲、很可惜。”

　　我从来就没有看不起过身在农村的老同学，但他这番话确实让我大为吃惊：人们相互羡慕嫉妒，并不是所处的地位有什么大的不同，而是常常缺乏一种跳出事物看本质的思维方式。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老同学身在城外却把城里的事看得更清楚;而我这个城里人，却对城外的事一无所知。“矫情”就是这种浑浑噩噩的最好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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