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公交车司机 | 作者:施蓬勃

  作者:施蓬勃

  驼民生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隐隐的不安起来。

  驼民生是一名公交车司机,在111路干了10年,也算是一名老司机了。以前,车况虽然不好,乘客也多,但路况还算可以。可近几年,这个城市的交通状况愈来愈是糟糕,城市不断的扩张,又不断的涌入天南海北的新人;不断的开辟新路,又不断的修路围挡;不断的限号,又不断的新车上路。线路的单程原本计划50分钟,现在得走80分钟,来回一圈就是近3个小时,腰酸背痛的要人命啊!

  可今天,他之所以感觉不好,不是因为疲劳,而是感到——水喝多了,这种感觉一般会在这一圈车程的四分之三处才会出现,也就是说他只要克服四分之一的路程就可以到终点解决问题了,这四分之一是属于可控范围,是正常的。可这一次,堵车太严重了,他才走了不到二分之一,就有了四分之三才会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车仍然堵着,一动不动,他悄悄紧了紧皮带,对付内急,他是有着多年的经验,先紧后松,身体才会承受更大的耐力。

  公路像得了肠梗阻,车流一疙瘩一疙瘩的拥挤着……挨过二分之一路程时,他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担忧是的的确确存在的,肚子开始明显的鼓胀起来,他尽量不去感受它,但心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受它,两个自己就打起架来,一个说:“我不想这事,我要唱首歌来打败你。”他就唱起来:“我的家有个马桶,马桶里有个窟窿,窟窿的上面总有个笑容,笑人间无奈好多,每个家都有马桶,每个人都要去用,保证你快乐无穷……”

  “对,刘德华说,用完了以后快乐无穷!”另一个人嘲笑的说。

  “我唱别的歌。”又一个人说。

  “唱什么也没有用,舒缓的、有力的、伤感的、你都会想起这件事情!”

  那个他就不敢唱了!

  路仍然是堵塞的,车们像一个个瘸了腿的甲虫,爬爬停停。肚子鼓胀的不行,驼民生不得不松开了一扣皮带,瞬间的释放使他舒服了一些,可没几分钟,那种鼓胀像古文中狼与屠夫里的狼的一样,又尾随而来。他索性再松开一扣,这时候,他的确需要意念和皮带共同努力,齐心协力克服难关的。

  既然不能唱歌,就想办法动动脑子,想想问题,想问题是会分散对腹部的注意力的,并保证不会影响安全行车,尤其是这种龟速行驶,他是经验丰富的司机,他能明白安全的重要性,不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把握这个底线的。

  驼民生就给自己出了一道题:一个球拍和一个球,共1.1元,已知球拍比球多一元,问,球多少钱?

  这道题是他在站点的报纸上看到的,对于爱思考的他来说,这一定不是1.1减1等于0.1这么简单。他问过几个同事,大家都说球是一角钱,他觉得很可笑,为什么不动动脑子呢?用一元一次方程组解决就是一个办法,x+y=1.1和x-y=1那么,球就是0.05元,球拍就是1.05元……

  腹部又涨得难受,他去松皮带,发现皮带不知何时已经松的耷拉在腿面上了……

  现在,还有四分之一多一点的路程了,可他却无法估计到达终点的时间。车上的乘客不是很多,车厢很安静,他怕这种安静,这种安静让他似乎能听到流水声,路仍然是拥挤的,前方的围挡堵住了三条车道的两条,所有的机动车和非机动车三线合一,目标一致,车流像一把锥子,插在那堵绝情的围挡的缝隙里,艰难的刺痛着,扭曲着。

  驼民生涨得很厉害,他在想,现在是入秋了,天气转凉,交通赌得严重,自己怎么能喝水呢?!哪怕是喝了那么几口,也是要不得的呀!怎么这么糊涂!这条线路是没有卫生间的,即使有,即使这一车的乘客能理解,愿意等你,可这十几米的大车,怎么停?停了,就像是脑血栓,会造成更加严重的拥堵的! 哎!真是糊涂啊!他又突发奇想,身体是神奇的,它应该不会自己把自己憋死的吧?它应该会有应对危机的办法的吧?

  公交车终于突出重围,又过了一关。

  这一站有个大型的超市和一个学校,拎着购物袋的乘客和一群中学生涌上车来,车厢里顿时叽叽喳喳的热闹起来。

  “这陕北小米不错,我经常买。”一位大妈对她的同伴说。

  “晚上一个馒头,拍个黄瓜,拌点蒜泥,再熬一些小米粥,就是我和老伴儿的晚饭了,这小米粥暖暖的、油油的,香的不得了!”天哪!驼民生的耳朵真会挑话,那么多声音,怎么就偏偏听到小米粥呢?他感觉腹部又涨了一些……就连忙去捕捉别的声音,“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几个中学生捏腔拿调的背诵着诗词,玩接龙游戏,“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又是水,即使是雪,也是会化成水的。人类赞美水,它代表着生命,可此刻的驼民生却坚定的认为:水是要命的,可怕的!他不得不再次往远处看看,以转移注意力,车流仍然在缓慢的蠕动着,刺眼的红色尾灯连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宽窄不一的线,他觉着他的身体像一个充饱气的气球,他害怕任何的外界刺激,包括安静,也包括声响。他的心揪着,又不敢一直揪着……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再深呼吸……

  距终点还有两站了,本来也就是四五分钟的事,可这车堵的实在太厉害了,怎么办?怎么办?突然,他感觉身体发热了,好像在出汗,他摸了摸手臂,潮潮的,真的是汗,真的是身体的应激反应,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是身体在挽救他!身体在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挽救他!他不该恨它的,他应该感激它!是他愧对了它,没有保护好它……

  当他到达了终点时,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过了眼前的这个红灯,就是调度站了,驼民生在这个座位上已整整坐了3小时15分钟。此刻,他的眼神有了夺目的光彩,也变得坚毅起来,就像是在海里漂泊的人发现了一座岛,一座没有水的、属于陆地的岛。

  终于,他的车稳稳的停靠在调度站门前,他的心也随之沉淀下来。打开车门,他习惯性的拿起水杯,起身猫着腰、踮着脚走下台阶,当他的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时,就觉着他更像是一位伟大的飞行员,在飞机发生故障后安全迫降,那种双脚踏上土地的归属感使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整理整理衣襟,反而将皮带紧了紧,“优雅”的走进调度室,把那只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并不理会坐在房间的同事好友,他径直走到卫生间门口,停顿了几秒,他很想再次感受一下,那种呼之欲出的、迫切的、要命的感觉。因为,那种感觉将会在他拉开这一扇门之后永久的消失不见的,他很享受此刻的感受。就像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敌人已然倒在你的剑下,可怜巴巴的、哀求的、绝望的看着你时,你也总是要停顿一下的,或者再说些什么?诸如:“你输了!”或“去死吧!”之类的话。www.32ht.com

  一切如他所愿!

  事毕,驼民生沉默着,什么也不说,或许他太疲惫了!

  很快,他又要发车了,在他即将走出站房的时候,同事指着茶几上他的水杯,大声的提醒他:“骆驼,你的水。”

  “戒了!”他出了门,把两个决绝的字丢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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